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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4一枕黃梁殘夢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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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4 一枕黃梁殘夢碎1

美酒,美食,女人。年羹堯環繞四周,得出這樣的結論。之所以用女人代替了下意識腦海裏出現的美人一詞,實在是他心底早已有了衡量美人的唯一標準。

這是一間沒有火爐的房間。寬敞得足夠塞下五百個站列有序的士兵,如果排除了家具擺設一切所占的空間的話。目光掠過水晶隔斷上琳瑯滿目的珍惜古玩和墻壁四周懸掛的名字名畫,若不是耳畔充斥著刺耳的媚笑,年羹堯幾乎以為自己走進了神秘無人殿宇的一角。就是這種感覺,即使周圍的人都在笑,對著中間空地上一群幾乎沒穿什麽衣服跳舞少女指手劃腳,形態猥瑣;即使岳鐘麒、胤禟、隆科多都坐在自己周圍,他還是有一種獨處一室的感覺。

這份心靈深處的感覺完全無法融合到周圍鶯鶯燕燕,其樂融融的氣氛中。也幾乎是在這種感覺中,年羹堯一路走來。孤獨地忍耐著發生在自己周圍並不令人愉悅的一切,堅忍地不說一句話,默默地只是聆聽,只是端坐,只是安靜地呆在別人安排給他的位子上,屏息等待著。寡言的對白,無聲的舉動,並不意味著他呆板如老學究絕不變通的內心,恰恰相反,他的心是炙熱的,好像這間屋子下不停翻滾的溫泉總入口,終年蒸騰著汩汩不竭的熱氣。不茍言笑外表沈穩的他在屬於自己的內心世界演繹著另一套秉承自己意念的法則。終究有一天,我會成為一片世界的主宰。這就是他一切動力的源泉。因此,地位,錢財都只不過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手段。忍受著不喜歡的人的大笑,也是手段之一。

看著九阿哥在眾人的討好和阿諛中點頭自若,顧盼自得的笑臉,瞅著岳鐘麒越喝越白的長臉及胸前自詡摽榜關雲長美髯的胡須,瞥著隆科多在眾人歡笑舉杯時喝了一半酒又偷偷掩袖用手絹捂著吐掉更多酒水的齷齪醜態,年羹堯忽然想到了小蝶。如果是她坐在這裏,會怎麽樣呢?想想覺得自己無聊,愛書成癖的少女恐怕根本不會放任此種事情的發生。應酬,官場上的交際應酬,哪裏算得上什麽大事情呢?在他眼裏,真是見慣了的場面。輕飄飄一句話,太極拳般柔綿地捶擊在賓客身上,看似無力,卻是剛猛。往往在不經意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間,完全摸清了對方的虛實。這是他慣用的伎倆,而現在卻正被人當做對象施展著。

“亮工年紀輕輕,就有這麽大的能耐,我可不相信這些都是四哥一手調、教出來的?”胤禟在聽岳鐘麒述說了年羹堯去年臘月率領百餘人騎兵追擊剿滅京城前朝殘餘大明餘孽的事跡後,欽佩他以少敵多的勇氣外,眼角流露出更多的情緒卻是他勇氣來源的質疑。仿佛挖掘寶藏的探密者,已經不僅僅滿足於眼前的財富,更是要探究它們的源頭。

“自古英雄出少年!九爺必定是忘記這句老話了。”岳鐘麒捏著酒杯,喝了一大半,已經有些醉了,明捧暗貶的話仍是說得滴水不漏。

隆科多順著話頭油滑地接過,專揀不著邊的說。“九爺別忘了,您也是個少年英雄嘛。誰不知道,皇上前年秋季狩獵險些遇刺,若不是您舍命救駕給萬歲爺擋了一劍,那……那……那天的情況可真是危險萬分哪。”

年羹堯盯著胤禟細長的手指不自在地撥弄了下桌布下垂的大紅色穗子,踩在駱駝細絨毛地毯上沒穿鞋子的雙腳裹在雪白幹凈的襪套中哆嗦了兩下,回頭拈起侍女捧著的馬奶葡萄吃了兩顆。掩飾。緊張。看著他得出自然的結論。難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八爺黨已經到了無所不用極其,劍走險峰的階段了嗎?一接觸到九阿哥敏感的眼神,他立即低下頭,假裝玩弄起拇指上的玉扳指。京城首家招牌金行李慶堂正宗的新疆和田古玉扳指,顏色並不十分翠綠,質地水色也不十分清透,卻是四爺嘉獎他前年義舉救濟黃河下游一帶災民政績所賜。他還記得胤禛套進他手指時眼裏的溫度,和煦柔和如陽春三月的微風,徐徐吹進他連日辛勞近乎憔悴疲乏的身心,吹散了他的煩惱拂去了他盡忠職守之外應酬交際所有的不快。一千兩,不算貴,不過一個勉勵。四爺說這話時幾乎是笑著的,閃著難得一見的笑容。說也奇怪,自己偏偏非常稀罕他的笑。送他再貴的燕窩魚翅珊瑚古玉他不笑,打聽著想盡法子招來京城出名的說雙簧的逗樂對子他不笑,討好地搜羅四處各種稀罕的首飾送給他的女人們他不笑,偏偏為了不關自己的蕓蕓賤民解決了饑荒問題而由衷地開心微笑。如果說之前百般擠進四爺的門檻只是他求官發達的一條途徑,那麽從接受他真心禮物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已經在自己心裏改變了。

“亮工在想什麽人嗎?”九阿哥的話立刻拉著他走出自身的回憶,重新置身到這火熱的宴會場所。兩杯酒水下肚的年羹堯只感覺小腹一陣陣火燒,無限的熱意密密麻麻地簇擁著他覆蓋過來,怎麽會,才喝這麽點,就有了醉意?擡起頭,看看周圍,立即被眼前一幕幕驚呆,除了胤禟尚能鎮定之外,隆科多和岳鐘麒已經把持不住地摟抱住方才那些衣著暴露的舞娘胡言亂語,亂來一通了。這種場面他不是沒見過,只是沒這麽直接,這麽大膽,這麽公然呈現在同輩之間。即便再垂涎美色,至少也會拉扯一塊簾布,至少遮住自身的醜態。可是,這裏沒有,沒有遮擋的屏風。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仔細觀察隆岳兩人肆意掉梢的神態和幾近發狂的動作,強子按捺住身體裏上下流淌著不安份的血流,只感覺一股熱乎乎的氣體就要從身體裏宣洩出來。

就在他懷疑的視線中傳來胤禟低沈的聲音,“這鹿血虎鞭壯陽大補酒的滋味如何,年亮工?”

隆科多在這句話說出的瞬間,眼色清醒地瞥了眼同樣演技精湛的岳鐘麒,心底暗自偷笑,摟過臂彎裏曲線豐滿的女人重重親了個嘴,再不看他。心想,這琵琶湖溫泉好比那西游記裏的盤絲洞,掉落進來這裏,哪裏是這麽好出去的?只不過眼下要吃掉你年羹堯這塊唐僧肉的不是那些肚臍眼細細會吐絲的女妖精而是花樣百出坐在這廳堂正中央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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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是死人!”蘭草尖叫著長長的指甲刺進十三厚實的胸膛,下一刻緊緊貼住男人,渾身不停地顫抖。看著順水靠近的已經被浸泡得發脹的白乎乎披散著頭發的一團漂浮物,想閉上眼睛,卻又不甘心地不時蹭著閃透著完全生命體征的身體回頭窺望。坐雲霄飛車瞬間沖上山峰之巔的那一刻被這團沈甸甸、軟乎乎的東西完全拉到了現實世界。直面死亡的恐懼像一根根鋼針刺進她柔軟的體內,令她發出夢醒時分仍沈浸在美夢不可自拔中失望無限的沈淪低吼。如果不曾那麽近距離接觸過夢境,或許,她就不會這麽失落,不會如此被眼前的事物所驚擾。畢竟,花一般的少女在一場未盡興的春夢醒來後就必須面對冷冰冰面目全非的屍體,是一件殘酷的事實。

她還小,還沒有學會忍耐。雖然被十三狠狠地捂住了嘴巴,可是發自靈魂內部的恐懼還是一樣襲擊了她。厲聲的尖叫仿佛中箭負傷獾類地小野獸,形體不大,聲音淒慘。響徹在被黑暗籠罩的一片溫泉上空,接連的尖叫不可抑制的回蕩在虛無鬼魅的氣氛中。

下一刻,碉堡裏傳來了整片溫泉的警戒響鈴。

沈睡的人和不曾睡著的人全被驚醒。辛苦勞作一天的侍女兵士連連抱怨不能讓人睡個安穩覺,值夜的人心裏甜滋滋地看著好眠的人個個從床上爬起,回到了原先的崗位,嘴邊掛出幸災樂禍的微笑。

尖銳的慘叫和叮咚連綿不斷的敲擊聲在被欲念折磨得就要繳械的男人耳裏卻無啻於上蒼垂憐的福音。“看來,年某未必能遂九爺的願了。”

恨恨地咬著牙,胤禟呼喝來臉頰兩邊印滿唇印的隆科多和一身脂粉香氣醉態萌現的岳鐘麒,陰陰地盯著年羹堯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咧嘴笑了,伸出手掌心,然後攥住裏面的空氣,掀動嘴皮咬著牙說,“不想知道你主子這會兒出來了沒有?”用力拂袖的力道夾起的微風甩在男人的臉上,脖子上,耳根後,迫使他在混沌掙紮的狹小囚室內張開了漸漸迷離的雙眼,看著周圍消失掉的人群,自問:“四爺也在這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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